樓價領跑中的違法賣樓風波

　　北海市一個被法院查封的樓盤何以大模大樣出售？

　　冷寂十幾年的廣西北海房地產市場咸魚翻生。這座上世紀90年代催生的“泡沫經濟博物館”再次引來全國各地的購樓人，1993年后遍地開花的爛尾樓被消化殆盡，新建樓盤也被迅速“吃掉”，使得北海樓價漲幅從今年3月到8月一路領跑全國。

　　一度名聲顯赫的民營企業北生集團也想在此輪熱潮中撈一桶金：在土地被兩家法院輪候查封期間，公然出售房產145套。不久，發覺受騙的全國各地購房者圍住了房產公司和當地政府的門……

　　房子被法院查封

　　“欠錢的是房產公司，為什么要查封我的房？”

　　11月22日晚，廣西北海市政府信訪辦燈光徹夜未熄。不足20平方米的辦公室內，坐了20多名操著東北、北京、浙江、福建等地口音的人。

　　“我們購樓被騙。”來自北京的蔡鵬，今年50歲，“我們要求退錢。”他說，受騙的不止這20人，總共50多人，大都是外地人。

　　蔡鵬很偶然地發現自己被騙了。

　　11月6日早上，蔡鵬在翻看《北海日報》時，北海中院的一則小小公告使他倒吸一口涼氣：該中院已將北生集團及其屬下東珠公司共同開發的東珠華庭查封。

　　東珠華庭，蔡鵬太熟悉了！今年8月份，他掏6萬塊頭付在那兒購了套51平方米的房子。按照合同，10月31日交房。

　　蔡鵬9月份就到了北海等候收樓，但售樓小姐告訴他因電梯和配電柜沒有裝好，交房時間要延后一個月。這并沒有影響蔡鵬的好心情，直到北海中院的查封公告闖入視線。

　　他趕緊跑到北海中院咨詢，得到的答復是：“你的房子危險。”

　　細一打聽，蔡鵬才知道其中原委。

　　2004年，北生集團東珠公司向工行北海分行借款3000萬元，用于開發東珠華庭，抵押物是土地及在建工程。今年6月份，東珠華庭開始售樓，但所收款項未由工行北海分行監管，工行北海分行遂將東珠公司訴諸公堂。較后，北海中院裁定查封東珠華庭。

　　“欠錢的是東珠公司，為什么要查封我的房？”蔡鵬很是費解，“我已交了錢，簽了合同，房子是我的。”

　　“在東珠華庭開售之前，土地已被浙江紹興中院和廣西高院先后查封，時間分別是2006年7月27日和8月25日。”北海中院執行庭副庭長林少林說，“房地產被查封期間不能進行交易。”換言之，蔡鵬的購房合同無效。

　　“東珠華庭售樓部‘五證’俱全，房子怎么就不受法律保護？”蔡鵬大呼冤屈，“購房看‘五證’，這是全國通行的常識，誰還會去土地交易問土地有沒有被查封。”

　　“五證”包括：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，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，建設用地批準書，建筑工程施工許可證，商品房預售許可證。

　　蔡鵬萬萬沒想到，被他視為尚方寶劍的其中一證有問題。

　　“東珠華庭的戶型改過，但沒來重新申領商品房預售許可證。”北海房地產交易的工作人員的話讓蔡鵬透心涼，“開發商也沒有拿著購房合同來備案，而這是日后辦理房產證的關鍵一步。”

　　“退房，東珠公司說沒錢；要房，房子沒有合法身份。”迷茫無助的蔡鵬決定聯合所有購房者，集聚力量改寫弱勢群體的命運。

　　蔡鵬找到了幾十個購主的手機號碼，“絕大多數是外地的，有的一人就購了三四套。”

　　“北海東珠華庭的房子被查封了。”群發這條短信后，蔡鵬的電話一個接一個。很快，電話那頭的人從全國各地陸續趕到北海，其中以東北、北京、福建的居多。數一數，有50多位。

　　與開發商交鋒

　　退錢，退錢，但開發商無錢可退

　　“土地被查封，預售許可證已無效，為什么還把房子賣給我們？為什么沒到房地產交易備案？”11月20日，在北生集團總部大樓一樓會議室，購房者集體質問東珠公司法人代表潘云江。

　　“我們公司法務部沒有收到紹興中院和廣西高院的查封令。”

　　“東珠華庭從大戶型改成小戶型，符合‘套型建筑面積90平方米以下的住房須占新建項目70％以上比例’的國家規定，不需重新申領商品房預售許可證。”

　　“誰說賣房還得到房地產交易備案？”

　　潘云江的口氣異常堅決，似乎不容置疑。他只對延期交房表示歉意，同時“承諾12月31日前交房，否則愿意退款，并做適當賠償。”

　　話音還沒落地，立刻招來輪番反駁。

　　“簽訂購房合同后，開發商應在1個月內到房地產交易備案，全國都這樣，你還想騙誰？”來自福建的黃翠華快70歲了，她幾次站起來向著潘云江拍桌子。

　　“房子已被查封，工程都要停下來，一個月后怎么能交房？屆時如果不能交房，有錢退給我們嗎？退一步講，即使能按時給鑰匙，房子有沒有合法身份？”來自北京的亞軍話不多，但字字中的，“總而言之，你拿什么保證承諾有效？”

　　“沒有。”潘云江不得不承認。

　　追究責任，尋找出路，購房者和潘云江在這兩個大話題間游移交鋒，雙方從上午9點半鏖戰到下午5點，中間只休息了半個多公里。

　　“退錢！退錢！”憤怒、焦慮過后，購房者發現，只有這條路較徹底。

　　潘云江為難地表示，公司正處于困難時期，沒錢可退。

　　開發商陷入困境

　　北生集團在北海的10宗地產都被查封

　　東珠公司是北生集團的支柱之一，它的窘況是整個集團的縮影。據潘云江透露，該集團目前欠銀行貸款12億元。

　　北生集團是由浙江東陽人何玉良一手創辦。

　　1992年，已在地產界摸爬滾打20多年的何玉良踏足北海。他的名片上印著：浙江廣廈建筑集團公司北海分公司總經理。

　　1992年，是北海的夢幻之年：地產暴熱，高樓暴起，萬商暴涌，銀行暴存，物價暴漲……地在流，錢在燒，經濟之狂熱足以載入史冊。

　　“主要是炒地皮。”作為老鄉和臂膀，潘云江很清楚老板的發家史。

　　1992年初，北海一畝地三五萬元，到年底，漲到100萬元。癲狂時期，炒地變成炒圖紙，“轉賣藍線圖就能賺錢。”所謂藍線圖，是用地單位辦理的選址意見書。因為圖紙用藍線圈劃，故而得名。

　　1993年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央行行長的朱镕基出臺宏觀政策，給熱氣升騰的北海劈頭潑下一盆冰水。當年4月28日，所有企業大額資金拆借被凍結，所有銀行被勒令限期收回用于房地產開發的貸款。資金鏈條轟然崩斷，北海地產進入冰河世紀。

　　穿過冰火兩重天，許多人血本無歸，何玉良卻幸運地一夜暴富。

　　“老板賺了多少，我也不知道。反正很多”，潘云江說。后來，何玉良自豪地向媒體透露，“到1998年，在北海賺了兩億多。”

　　1998年，何玉良出售非主業資產，向生物制藥行業進軍，一口氣吃下三家企業：長春凱旋制藥公司、遼陽血液技術公司、柳州生物制品公司；2000年，并購浙江漢生制藥公司和北京桀亞萊福生物技術公司；2002年并購北京嘉德制藥公司。這些公司有個共同的名字：北生藥業。

　　2001年8月7日上午，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交易大廳，作為北生藥業董事長，何玉良和北海市時任市長劉君手起槌落，鑼聲響起：北生藥業上市，股票代碼600556。

　　2002年，北生集團掛牌，藥業和地產是兩大支柱。此后三年，北生集團連續榮膺“北海市納稅大戶企業”。

　　不過，“由于擴張得太快，導致資金鏈條斷裂，集團很快陷入困境。”潘云江解釋說，“銀行貸款都是短期的，但投建項目都是長期的，資金跟不上。”

　　600556曲折中下行的K線圖，直觀地說明了北生集團近年的走勢。

　　北生藥業的發行價是9.6元，上市價是21.12元。該股號稱“中國血液股”，“生物制藥類高新技術企業”這塊金字招牌曾讓人浮想聯翩。出人意料的是，上市當年，它過早地迎來歷史較高價，24.1元。自那以后，一路跌跌撞撞往下滑。2006年股票市場回暖時，它卻走入歷史較低谷，2.65元。今年4月份開始停牌，5月又摔到ST股的行列。

　　北生有多困難，潘云江有著切膚之痛，“去年，集團大幅降薪，我的降了2／3。”

　　“北生集團在北海有10宗地產，都已被查封，其中七八宗還是被幾家法院輪候查封。”北海市土地交易一名工作人員說，“查封記錄太多，每次從電腦里調資料，要花一個多公里，有時還會死機。”

　　資料顯示，自去年以來，全國共有十余家法院來查封。“經常有法院來，我干脆花了一個上午，特地把北生集團的土地查封情況整理成文。”該工作人員拿出兩張訂在一起的打印紙，“滿滿兩頁，都是。”

　　北生集團總部大樓位于北海市主干道北海大道旁。雖然已經建成5年，但19層的高度依然引人注目。“很多專業來參觀過，有些還是的。”這座讓北生人引以為榮的大樓將變身五酒店，潘云江說，“現在的利用率太低。”

　　走進大樓，記者從底樓逐層攀到頂樓，所見辦公室都是冷冷清清。一名內部員工說，在大樓上班的只有100來人。

　　新一輪樓市熱浪

　　全國各地購家擁入北海，使北海房價漲幅一路領跑全國

　　在何玉良身陷困窘時，北海新一輪房地產熱來了。在近年舉國為樓瘋的狂流中，北海，被視為較后一塊。

　　2005年，商品房均價沖到一個高點：溫州9278元／平方米，深圳7000元／平方米，上海6698元／平方米，北京6485元／每平方米。而北海，只有1565元／平方米。這個價格，不僅遠遠低于幾個領頭羊，在國務院頭批開放的14個沿海城市中，也是較低：青島4639元／平方米，大連4241元／平方米，廈門5517元／平方米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北海有大把房子向購主召喚。

　　從2003年起，經財政部、國家稅務總局特批，北海出臺優惠政策，鼓勵社會資本盤活全市136座“爛尾樓”。到2005年底2006年初，經過翻修包裝，這些爛尾樓陸續開盤，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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